绿草欣欣

√年龄操作的架空叶攻年下。

√任性。

√阶段性完结。

5）

“那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已经回到楼下了，回去跟方锐一说，他就让我一定要来找你帮忙。”

 

进入单元门的时候，是王杰希走在前面。

叶修倒也并不害怕，说到底，他之前的经历只能算是不可理解，并没有什么让人觉得特别恐怖的地方。异常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也没留下任何身心的创伤，如果不是方锐强调，叶修今天可能也不会来找现在走在他前面这位年轻的高人。

他也没想到，甚至在没讲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情况下，高人竟然就主动要求跟他来现场走一趟。

也太不端着了。

虽然作为这方面的专家来说相当年轻，王杰希年纪比叶修还是大一些的，叶修却不愿意把他称为王老师或者王大师什么的，王道长好像也不对，连人家是不是道教都不知道……王大哥太土又太自来熟了，直接叫名字更是非常不好……叶修满脑子转着毫不相干的念头，王杰希已经走到了那扇门前。

叶修在比他低两级台阶的位置站住，两个人一起注意到，门仍然开着极窄的一条缝，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王杰希对着叶修摆了摆手，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虚掩的房门。

 

熟悉的被温水包围的感觉又袭击了叶修，极亮过后的极暗、被剥夺的视觉、女人叹气的声音……嘈杂中，叶修好像听见王杰希短短地说了一个什么字，让他的焦躁莫名不见了，眼前的黑暗也退去，房间里的摆设渐渐在傍晚柔和的日光下显出了轮廓。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原本大概也曾经在主人的维护下布置得井井有条，现在却到处是散乱的物品器具，开放式厨房对着玄关，水槽里堆满了没洗的碗碟，垃圾桶附近随便扔着些外卖的包装盒，在盛夏的环境中已经生了飞虫。王杰希没在这里停留，目的明确地径直走向里面一个房间，叶修本想叫住他，犹豫了一下却跟了上去。王杰希没有走出太远，在房间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叶修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这间卧室里面的情况：白天仍然点亮的台灯、从敞开的窗户中飘出去的白色窗帘、穿着睡衣的瘦弱女人，她小腹不协调地凸起，下半身还卷卷缠缠地裹着一截被子，就那么倒在床前的地板上。

叶修叫了起来：“她……！”

王杰希点点头：“多半就是柳大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吧，应该还来得及。”

 

半个小时之后，王杰希和叶修站在路边，看着医护人员忙忙碌碌地把柳大夫抬上了救护车，她很虚弱，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叶修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救护车，抬头看了看三楼那扇已经关上的窗，又转头看了看王杰希：“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真的挺奇怪的。”

王杰希迎上叶修的眼神，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你一个记者，身上竟然连部手机都没有。”

 

6）

叶修笑了：“不习惯。”

这一次他的视线没有转开，他和王杰希镜片后的眼睛对视着，嘴角笑容的弧度小了一些，语气不强硬却很坚持：“不知道现在你能不能帮我理顺一下，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呢。”

 

叶修的态度让王杰希有些意外，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会有那种如坠五里雾中的不安感。

“虽然事情还不算结束，倒确实已经有了答案。”

王杰希扶了扶稍微滑下一些的眼镜，一手插入长裤的口袋中，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直截了当地说，造成你看到的异常现象的人其实……”他从口袋中抽出叶修带来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再模糊，地址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柳思琪，“就是在纸条上写下这些字的人。”

叶修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王杰希把纸条举到叶修面前，隔开了对方仍然盯着自己的视线：“现在你可以做个选择，是继续查下去，还是就此结束。其实我比较建议你选择后者，你这个职业不可能不清楚，真相并不总是必须的。”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你呢，如果我选择到此为止，你会怎么做？”

王杰希回答道：“我不做没有委托人的案子，所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毕竟柳医生也脱离了危险，现在是个很适合结束的时机。”

叶修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目前为止，已知的受害者——也就是他自己和柳思琪医生——都已经脱离危险，作为被卷入的路人，好像确实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

如果只是路人的话。

“我得知道这个人，”叶修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还被王杰希举在半空中的纸条，“是怎么搞出这些事情来的，不然恐怕以后都睡不好觉了。”

王杰希摇摇头，放下了举着纸条的那只手：“不至于，不过如果你坚持，接下来我们也可以去查这个人。”

叶修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地说：“老实说，要不是刚才在门口已经证实你不是忽悠人的，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你了，因为这个地址，是我自己抄的。”

叶修的话让王杰希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纸条是柳思琪事前为别人写下，后来又经过他人之手转给叶修的，如果根本就是叶修写的，那他得出的结论也说不通了。王杰希现在倒是理解叶修为什么会说以后都睡不好觉了，这件事不搞清楚，恐怕连他自己心里都交代不过去。

 

两个人一时之间各有心事，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叶修先开口：“委托人就是嫌疑人的案子，你做不做啊？”

王杰希苦笑着摆摆手：“就事论事，是我想当然了。你怎么抄下这个地址的？”

叶修看他愿意继续帮忙，也不再纠结，一手拍在额头上想了一下：“好几天以前了，汇报工作的时候，我把没找到柳医生的事情顺口告诉了方锐，他当时还埋怨我连个医生都找不到。第二天就很得意地拿着手机给我看，我当时是在他办公桌上撕了张便签，直接照着抄下来的。”

“你在他手机上看到地址是什么样子？”

“是照片，我记得拍的是一张手写的通讯录。”

 

7）

方锐电话关机联系不上，两人决定先回小饭馆儿。路上叶修不知道在想什么，相当沉默，王杰希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抓紧扶手老实地在副驾驶上坐着。

 

安静地走了全程的一半，不知道第多少次堵在高架上的时候，叶修摇下自己那侧的车窗，对着王杰希晃了晃烟盒：“你好像不抽烟，介意我抽一根吗？”

王杰希转头看了看叶修手上的烟盒，摇了摇头：“我不用，你请便吧，这个烟不错，偶尔抽一下还是有好处的。”

叶修楞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方锐跟你学的？”

王杰希笑道：“也不算是跟我学的，不过他开始抽这个，确实和我有关。”

叶修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又都吐到了窗外：“你说这种讳莫如深的话的时候，才会特别像我原本以为你应该是的那个样子。”

王杰希被他说得有点无语，叶修这句话拐弯抹角，也不像个普通人心目中新闻工作者该有的样子吧。

 

等到联系上方锐，天已经黑透了。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坐在王杰希常坐的那张桌子两边，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应时的晚饭。之前在柳大夫家里是拿王杰希的手机叫的救护车，这会儿用的就是小饭馆儿座机的分机了。王杰希在旁边看着，发现叶修对打电话这件事本身好像是没有什么抗拒情绪的。

他越发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然而心里也明白，好奇心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没什么好处的。

 

方锐白天不知道跑到哪个旮旯撒欢儿去了，手机一开机差点被来电提醒卡死，看着未接来电列表里一长串的“王杰希（座机）”压力也是有点大，赶紧拨回去，那边电话一接通方锐就开起了连珠炮：“大眼啊！是不是小叶子的事儿不太好办啊？”

叶修挑了挑一边眉毛：“小叶子……大眼？”

王杰希一手撑着额头，果断地假装没听见。

电话那边的方锐很是尴尬，干巴巴地打了个哈哈，迅速跳过这一茬，直接问起了今天的情况。

叶修三言两语把下午的事说完，最后告诉方锐，按照王杰希的推论，问题很可能出在那张通讯录上，听得方锐一惊一乍的。那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王杰希都能想象得出他此时的表情得有多丰富。

接下来，就是方锐把自己拍到那张通讯录的经过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了半天，好像医院是魔窟，他自己是勇斗恶龙救出公主的骑士一样。然而事实上照片都不是方锐自己拍的，这张内部通讯录张贴在不允许院外人士进出的办公区域，联系方式都是医护人员自己填写，柳思琪那个地址因为刚搬入不久，还是用纸条贴住了原本的旧地址重新写上的。方锐找医院里的熟人帮忙偷拍了通讯录，那人还很八卦地透露了一个小道消息：辞职的柳思琪，和这次搞出医疗事故的陈大夫私下里颇有些暧昧。

 

8）

挂掉方锐的电话，叶修陷入了思索之中，他一边嘀嘀咕咕地整理头绪一边下意识地看着对面的王杰希一口一口地喝掉了一碗汤。

 

“这次的医疗事故，当事人是儿科一个叫陈万有的大夫，按照方锐提供的小道消息，他和事后突然辞职的柳思琪有暧昧，然后我遇到的怪事是发生在柳思琪家里，她也在家里失去意识，那个地址的原版还是她自己写的。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呢，柳思琪的辞职和陈万有是不是有关系？难道她有超能力？还是说，有问题的其实是我？”

王杰希放下了手里的碗，用纸巾擦了擦嘴：“超能力啊……先来说说柳思琪好了，所谓的‘超能力’她确实是没有的，严格来说，至少在知道地址是她自己写的之前，我以为她是完全没有的。”

“嗯，听不懂。”

“……从结论来说吧，造成这些异常的确实是她，但她本人没有能力。按照我的推断，她是为了自保才在特殊情况下激发了一些意外的力量。”

“特殊情况？”

“你应该注意到她的身材了吧？她怀孕了，胚胎提高了身体某方面的机能，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引发了她本人根本不知道也控制不了的现象，连她自己都深受其害差点丧命。”

王杰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两次去她家，都是目不能视，同时感觉到好像被泡在温水之中，第二次如果不是被我打断的话，应该也会毫发无伤地被送回楼下，这个能力虽然实际表现的情况有不同，但是其实有个统一的名称，叫做排除。”

叶修重复了王杰希的话：“排除？”

王杰希点了点头：“是的。排除没有什么攻击性，主要效果是自我保护。其实在生活中很常见，比如一个明明不认识的陌生人，却会给人留下难以接近的印象，就是因为潜意识中使用了排除。只是一般人的排除是很微弱的，不会具现到这样夸张的程度。柳思琪想要排除的对象也不是你，而是那个让她感觉到危险的人。”

叶修点点头：“这倒是，毕竟我之前都不认识她。所以嫌疑最大的，还是陈万有吗？柳思琪还没结婚，孩子应该也是他的吧……”

王杰希对此不置可否：“写地址的纸条也是同样的原理，柳思琪不想让别人找到自己，就从她留下的字迹上表现了出来。她在通讯录上留下那个地址的时候，应该已经怀孕了。”

他接着解释：“你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之所以会模糊，应该是忠实再现了医院里那张原版通讯录的状态，也让我误以为那张便签就是原版。整件事情唯一让我意外的部分，其实就是纸条竟然是你写的。”

叶修连忙见缝插针不懂就问：“所以为什么我抄的纸条也会模糊？”

王杰希道：“那只能是因为，你也在某些特殊情况的激发下有了意外的能力。”

叶修这才是真的受了惊吓，桌子一拍站了起来，说话声音都拔高了：“开、开什么玩笑，我难道也怀孕了？！”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小饭馆里超过半数的桌子上都有客人，一个男人嚷嚷着怀孕了，把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其中又有些常客认出老板，那眼神里的含义就很复杂了。人群中忙碌的小高更是抽时间对着叶修翻了个白眼。

 

9）

王杰希很想装作不认识叶修，但是看他根本淡定不下来的样子，只好赶紧一边安抚他重新坐下一边压低声音解释：“特殊情况又不是只有怀孕，其他原因也很多的！我不能确定你这个能力是为什么出现的，既然以前没发现过异常，应该也是最近的事情才对。”

叶修反应过来是自己想歪了，很快冷静下来，也认为王杰希说得有道理。实在没有线索，也只能先放下不管。

 “那我的能力是什么？”

他更感兴趣的还是这个。

“摹写。这个能力正确运用的话，能百分之百完全复制原版文字或者图画。不过看样子你能复制原文的状态属性，却不能复制笔迹，不然写字的时候就会发现有问题了。”

叶修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特殊能力什么的，原来真的存在啊……”

 

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刚才柳大夫……是送的哪家医院？”

这问题提得突兀，王杰希也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应该就是人民医院，她住处离那里很近！”

叶修慌忙起身，快步向外就走。王杰希也站了起来，小高在里面看到，一叠声问了好几个怎么了，王杰希让他不要担心，交代了几句也跟在叶修身后出了门。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叶修的车大路转小路地几乎称得上是在疾驰。他专心开车，心里默默希望事情不会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一旁的王杰希仍然坐得端正，只是好像在思考什么，相当安静。

 

大概是入夜后路上车辆变少，他们只用了白天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医院。

还在探视时间之内，叶修在前台问明了柳思琪的病房，迈开步子就跑去按电梯。

王杰希留在前台跟护士道了谢，好像很随意地问道：“今天儿科值夜班的不是陈大夫吧，我刚才怎么好像看到他了？”

小护士见王杰希对医院很熟的样子就没了戒心，左右看看没有人，压低声音笑着说：“你也认识陈大夫啊？他现在停职呢不能值班，也是来看柳大夫的。”

王杰希叹了口气，这下子麻烦是跑不掉了。转身就看见那边电梯已经下来，叶修正从里面探出头来叫自己，也只好小跑两步赶了过去。反正也不能中途撤退，只好闲事管到底了。

 

大概正是晚班交接的时间，护士站里没有人，整个走廊也相当安静，除了病房里偶尔传出监护器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从电梯出来后叶修还是快步走在前面，一间间病房数过去，柳思琪的房间就在眼前了。

那是个单间病房，叶修不知道柳思琪的情况怕打扰到她，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向里面一看，却看到黑暗中，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病人的床头。

 “你是谁！” 叶修大喊一声拉开房门冲了进去，还在护士站前观望的王杰希也发现不对，却已经离得有些远，赶不过来了。

房间里的陈万有举起点滴架砸向叶修，叶修被打得失去平衡，仰天摔倒向后滑出一截，撞到墙上才停下。右臂慌乱中被不知道什么设备别了一下，疼得不敢动，用左手撑了几下地面才勉强坐了起来。然而他已经来不及跑回走廊上去了，在随手拎起一把椅子砸下来的陈万有面前，叶修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10）

砰的一声响，却并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叶修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身影挡在他的面前，走廊射进来的灯光中，那人周身裹着浓郁的雾气，随着黑雾渐渐收拢凝聚直至消失，才现出了帮他挡下这一击的人，当然就是王杰希。

陈万有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不动，叶修不知道自己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王杰希是怎么越过自己挡在前面的，陈万有又是怎么被打倒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走廊里传来跑动的脚步声，小护士嘀嘀咕咕地跑进来，又吵吵嚷嚷地跑出去，后面的事情就很合乎逻辑也顺利成章了。整个疗区像是一下子回到了有声世界，医护人员和警察穿梭来去收拾善后。几个当事人里王杰希连个油皮都没破，病床上的柳思琪没有受到影响状态稳定，躺在地上的陈万有也只是失去意识，没有外伤。

反而叶修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右手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检查处理之后还要跟着回派出所去做个笔录。他摔得灰头土脸的，捧着胳膊坐在地上呲牙咧嘴：“所以我今天是不宜出行吗？怎么这么倒霉啊，好像在修真电影里跑了个龙套似的。”

王杰希站在他旁边说风凉话：“你这关修真什么事啊，明明是当记者搞出来的。”

叶修手臂疼得直抽气，不想理他。

 

等到两人从派出所出来，已经过了午夜，叶修一只手吊在脖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抬头看已经转到西天的月亮。

“咱们得回一趟医院，我车还在那呢。”

王杰希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你那手还能开车？”

叶修道：“大……呃，大哥，不是我说你，我都受伤了，你就帮我开一下车又能怎么样呢？”

王杰希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修对他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没有了初见时那种客套的距离，态度比昨天随意多了。

也放肆多了。

是因为一起经历过危险，自动把他划入了朋友的范畴吗？

王杰希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他们还是应该划清界限，不要熟悉起来比较好。

然而不管王杰希怎么想，叶修已经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挂住他的肩膀，拖着他往前走了。

 

【缘起】Fin.